杨植能

我家住在程海东南岸的纳塔湾。“黑坞海子”是我们对程海湖最亲切的称呼。
    小时候家里很穷，一到五六月份就断粮了，地里的花生、红薯刚刚牵藤，苞谷还没放天花，秧苗还没栾梗，瓜果梨桃刚开始冒头，屋里屋外实在找不出可以吃的东西了。烈日下的大地只喘粗气，屋顶的瓦片要将咱们焖熟，何必非要遭这份罪？大的带着小的，小的跟着大的，呼啦啦地往海边跑。金色的沙滩非常地松软，把衣服随地一扔，扑通扑通扎进清亮亮的水里，真是凉爽极了。一口气游出两千来米，喝两口漂浮着绿面面的“香面水”，浑身就又有使不完的劲了，这可是最惬意的事。一头扎进四五十米深的湖底，里头很清，咱们或许还能摸到传说中的城墙，还能采到甜咸相宜很好吃的海韭菜（宽叶海藻）。呵呵，还能够将那鸽子蛋大的果子给挖出来，这叫苲草果，可甜可脆了。湖底的悬崖峭壁上还有很多很多的洞，里头全是鱼，所以叫“鱼窝子”，轻轻地碰碰黄甲大鲤鱼的红尾巴，它们还乐滋滋地吐泡泡给咱们玩哩。
    游够之后，沙滩也被烤得摸不赢，咱们刨开个洞，一股脑躺下去，再将沙子盖上，美美地睡一会。
    岸边有堆不冒烟的火。你说怪不怪，这堆火不知燃了多少年，无论刮风下雨从来没有熄灭过。河里头多的是前来“上水”（谈情说爱）的花鱼子。母花鱼无名指那么细，公花鱼中指那样壮，咱们顺着石缝摸，分分钟就捉得一大堆。把它们平平地摊开，滚烫的沙滩十来分钟就将它们烤干，这叫“鱼干巴”，捡起来轻轻一吹，细细的沙子就掉得个干干净净，这叫“粑粑落地不沾灰”。用木棍将鱼干巴串起来，插在火堆旁烤，滋哩滋哩，鱼油大滴大滴地冒出，香味馋人地飘出很远。烤至金黄的时候，将外焦里嫩的鱼肉撕下来，美美地送下肚，瞧，那鱼刺、鱼头、鱼胆、鱼内脏仍然完好无缺地保留着哩，呵呵，这叫“鱼火烤鱼”。
    太阳越来越辣，咱们再次扎进海里，不过这一次不止图凉快那么简单了。海底有着密密麻麻的苲草。有的头发丝细，这叫“细苲草”，牛最爱吃。有的麦杆粗，这叫“大苲草”，猪最爱吃。咱们一会儿冒出水面透透气，一会儿扎入海底扯苲草，不大一会，湖面上就飘满了一堆又一堆苲草，浪埂子轻轻地将它们送上岸，呵呵，哪些还不敢到深处玩水的细娃娃们，高高兴兴地将它们搬到沙滩上晒起来。你不知道？这苲草上满当当地挂着那鼓鼓胀的鱼籽哩，家畜们吃上三个月，那真可谓是毛光水滑腰身圆。
    太阳离西边山还有一竹竿距离的时候，咱们该下海准备晚饭菜了。镰刀把似的是白鲦鱼，手巴掌似的是鲫壳鱼，切菜刀似的是白鲢鱼，披着黄甲的是鲤鱼，长着胡子的是鲶鱼，挂着刺刀的是黄腊丁&hllip;&hllip;红翅鱼躲在草丛中，压鲦鱼待在石缝里，丁勾鱼趴在泥塘里&hllip;&hllip;白条鱼蒸着吃，大鲤鱼焖着吃，鲫壳鱼煮着吃&hllip;&hllip;昨晚吃的咋，今晚该咋吃，呵呵，咱们一会儿就捞上一大串，赶紧扯把苲草将它们裹起来。将干苲草灌进帆布口袋后一揉，它们立马就成为碎面面了。歇工了的大人们将牲口赶来，于是乎，大人背着小娃，牲口驮着苲草，咱们提着鱼儿赶着牲口，撵着金黄色的余晖往家赶。
    收拾好了的鱼儿虽然被放到了冷水锅里，却还在不停地蹦跶着，慢火将它们的红眼睛煮白就算熟了，这叫海水煮海鱼，又叫海水煮鱼不用油，好吃不好吃，你亲自来尝尝。
但凡吃过程海鱼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赞叹：无比地肥嫩，无比地鲜美！
    田地里头的庄稼收完后，咱们开始在海边忙活了。太阳落山前划出木船，将银白色的网一道一道地撒下去，拂晓时分再将挂满黄金甲的网给收上来。太阳冒的时候，一篮又一篮的鱼就摆满在公路边了，前往丽江、攀枝花、下关、清华洞进入昆明的班车和货车满实满载地将堆成山的海鱼给运走。[]
   “黑坞海一半是水，一半是鱼”、“黑坞海是取之不尽的大银行”，这都是咱们的经验之谈。可不是，别看它只有77.2平方公里的面积，在地图上只有吊米丝的那么一块，可每年要为我们提供百万斤以上的鲜鱼。
   “黑坞海子不上盖，黑坞海子水不干，黑坞鱼网不断线，黑坞桨片摇不完，黑坞子民永延绵”，这可是咱们的口头禅。
    黑坞海子为什么有那么多、那么好吃的鱼？
    从高处看，它真似一条横卧着的大鱼：肥大的头在黑坞，漂亮的鳍在托票，一闪一闪的波光是它的鳞甲&hllip;&hllip;因为黑坞海子本身就是一条神鱼，所以里头的鱼当然就那么多、那么好吃了！君不见“革蚤郞”（金兰村）南边的荒坡上，还活灵活现地存在着它的烙印！呵呵，这当然只是句散闷的啖白话。黑坞海子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好吃的鱼，就让我来告诉你吧：黑坞海子为新生代第三纪中期（距今1200万年以前）喜马拉雅造山运动时期形成的断裂带陷落型咸水湖。每年的五六月份，黑坞海子就会漂起一层用手就能捞起来的绿面面，咱们称之为“起香面水”。天冷之后，香面水又悄悄地躲进海里，千百年来就这样周而复始地循环。咱们把香面水捞起来揉成粑粑烤熟吃，当然是多么的香！层出不穷的香面水当然就是鱼儿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食物：黑坞海子起香面水的时候，正是鱼卵孵化的时候，由于食物丰盛，鱼儿们可以在阳光足、水温适的浅水湾尽情地生长。待到香面水躲进海子里头的时候，长壮了的鱼儿们也就要到深水处过冬起了。岁岁年年，一年四季有着吃不完喝不尽的香面水，黑坞海子的鱼还能够不那么地多、那么地好吃么？
    1985年5月，中国科学工作者发现程海湖的“香面水”原来是蓝藻属颤藻科螺旋形丝状微生物螺旋藻。
    这才了解到：地球形成的时候，尘土等固体物质下沉为原始地核，氢氦等气体物质上升为原始大气。海洋中的蓝藻与原始大气层中的二氧化碳发生光合作用呼出氧气。原始大气层氧气增多二氧化碳减少地形成了臭氧层，从而为地球生命的出现与繁衍奠定了基础，藻类的供养促使地球原始生命产生并得以繁衍进化。随着海洋环境的变化，螺旋藻逐渐退出了海洋，悄悄地生长在北美洲的特克斯可可湖、非洲的乍得湖、亚洲的程海湖。
    1492年，可可湖畔的土著民族用湖中的绿色粉末（螺旋藻）救活了美国航海家哥伦布的探险队队员卡斯特罗，1940年，法国药物学家克瑞琪发现乍得湖畔的长老用湖中的绿面面救活了濒临死亡的产妇&hllip;&hllip;
    有着35亿年生命史的螺旋藻含有丰富的蛋白质、维生素、不饱和脂肪酸，各种微量元素及其它营养物质，是迄今为止地球上营养物质最为丰富的生物。1克螺旋藻所含的营养相当于1000克各种蔬菜营养的总和。
   “明天最理想和最完美的食品”，“超级营养食品”，“21世纪最理想的营养源”，“人类21世纪的最佳保健品”&hllip;&hllip;螺旋藻的美名多不胜数。       
    螺旋藻养殖场一家接一家地在岸边崛起，程海成了世界上最大的螺旋藻生产基地，哺育两岸人民的‘香面水’这下是源源不断地流向世界各地了。
   《永胜县志》记载：唐宋年间，南诏王将游牧民族调集到黑坞定居并任命陈姓头人统领黑坞。陈首领敬职尽责地使得属民生活幸福，为表彰他的功德，有人将黑坞改为陈河，再转音为程河。后来，水位下降，黑坞的水不再流出地成了一个封闭型的湖泊，于是她又被称作为程海。但不管怎样，世居于此的人们还是无比敬畏地称之为黑坞海。[]
    为什么称它为黑坞海？千百年来众说纷纭，真是无人能够说得清，不过我最愿意这么说：很久很久以前，天灾和瘟疫迫使祖先们危病在身地逃难。日落时分，他们奄奄一息地来到了一条宽广的大河边，看哪，天蓝色的水面上漂着层厚厚的绿面面，正无比诱人地散发着奇特的清香哪！索性就将它称之为‘香面水’吧！不经意地捧起一口喝下肚，再也没有力气的祖先于是就绝望地倒下等死了！
    睁眼一看，红日东升，再看，天无比蓝，山无比青，水无比碧，是个绝无仅有的好地方哪！再看，大家竟然神助般地活过来了！于是虔诚地捧起那神秘的香面水，发疯般地喝呀喝！三天过后，就都一一二二地精神起来了！就这样地摆脱了疾病威胁和饥饿折磨的人们哪，于是情不自禁地振臂高呼：“咳呜”！“咳呜”！
遥远的地方，还有很多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人们哪！听到重新获得生命的人们的呼喊声后，这下拼命地从四面八方赶来了！
    从此以后，“咳呜！咳呜！”的欢叫声不绝于耳地响在了无比神奇的大河边。久而久之，人们就将这条大河称作为“咳呜”，后又转音为“黑坞”。
    受尽颠沛流离之苦的祖先们于是在黑坞岸边定居了下来，幸福地将一个个村寨称之为“濮咪“（鱼儿成群的地方）、“革蚤郎”（牛羊成群的地方、 “聂拔头”（依山傍水的地方）、“纳塔湾”（纵情歌舞的地方）&hllip;&hllip;
    梦境之中，黑坞海俨然已是慈祥的母亲：美丽的脸庞在黑坞，强壮的腰身在海腰，粗长的脚杆在纳塔湾，一闪一闪的波光是可亲的笑容。一觉醒来，仔细想想，可不是么：她它不仅是哺育我的母亲，还将是哺育全人类的母亲。（编审：陆春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