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晓燕

回到娘家，我便没有自己的书房。看书写文章，时间地点也便随意。不过，最近我喜欢在神龛旁边看书写东西。神龛在堂屋，家里收拾得较为干净，一般也没有人轻易喧哗。因此，这里很清净。再加上旁边有三孔的插座，我的电脑充电方便。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在思绪凌乱地时候，我可以抬头看见父亲的遗像。父亲遗像上忧愁企盼的目光是我写作的动力。
    我越来越觉得，写作是需要动力的，社会千姿百态，生活中有各种各样的诱惑，可谓五彩缤纷，相比之下，写作是多么枯燥。写作没多少时间，却越来越觉得，文学好像比我原来想象的边缘。可以设想，没有真正的动力，这越来越让许多人觉得乏味的文字，怎么坚持下去。
    其实，坐在堂屋的神龛旁，很多时候写不出东西来，就只能是默默的发呆。这种状态，好像是在修行。有时候一直在问自己，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然而，总是难于放弃，那可能是因为，写作依然能让我回忆过去和想象未来&hllip;&hllip;我是多么愿意在回忆和想象中生活。
    多日都是如此，我甘愿寂寞。这一天，不知何时，儿子来到了身边。知道我在工作，他一般不打扰我。静静地呆了一会，儿子忍不住指着神龛上父亲的遗像问：“妈妈，外婆的照片什么时候放在这里？”
    突然的发问，我吓了一跳！我怕屋外的母亲听到不高兴，赶紧呵斥他：这话不能乱说，以后可不许说了！
    儿子却不依，继续说：妈妈你快算算，还要多长时间啊？
    我挥起手掌，吓唬儿子，要打他。孩子看到我激怒的表情，点点头走开了。
    孩子离开了，我却久久不能平静，仔细回味着他说的话。童言无忌，我不能把孩子的话当真，但是心里还是有了隐隐地痛。孩子的心思是天真无邪的，在他小小的眼里，看到外公的遗像，理所当然的以为必然也要有外婆的照片才对，于是才有了“还要多长时间”的疑问。
    是啊，人的一生来去匆匆，生命是短暂的。但是，我们怎么能计算出哪天谁的生命将会终结。如果真的能够如孩子所想，预言生命还有几天，那么我们就能赶在生命期限到来之前做好自己力所能及并想做的事情，这样人生就不会留下太多的遗憾了。
    父亲去世得早，他离开人世的时候，正是年富力强的年龄。然而，我们都没有预测到父亲会那么早就去世。如果我能早早预言生命的期限，知道父亲会英年早世，那么我会用所有空闲的时间来陪伴父亲，在他膝前欢笑跳跃，博得他的开心。我会把所有玩耍的时间用来学习，力求把自己变成所谓的“神童”，早日学有所成，让他以我为荣。但是，子欲孝而亲已不在。在父亲生命最后的时刻，做儿女的还是没能让他放心离去，他带着太多的牵挂和不舍匆匆走了。
    当然，父亲最放不下的，还有母亲。父亲在世时，母亲就患有骨质增生的毛病，走路干活诸多不便。但是，母亲却担起了侍候父亲，抚育我们姐弟俩的责任。从前，我总是不懂事，如果我能早早理解生命的有限，那么我会用稚嫩的双肩为母亲多分担一些生活的重担，这样她就不会四十满头白发，五十弓腰驼背，六十举步维艰。
    所以，深重的生活压力，使母亲快速滑向了生命的尽头。
    现在，我感慨的是，不能如儿子所说的，预言父亲的生命的期限，但是我知道母亲生命的期限已经可以用倒计时来计算了。我希望那期限遥遥无期，但是世间的一切，包括太阳月亮都有自己的生命期限，更何况是渺小的人呢。现在我所能做的只是在生命期限到来之前，把欠缺父亲的爱加倍奉还给同时间赛跑的母亲。
    这样想着，我干脆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合上笔记本电脑，走出了堂屋。堂屋外的院子里，阳光一片灿烂，院子外的翠竹，郁郁葱葱&hllip;&hllip;推开大门，极目远眺，更远处的田野里，庄稼生长茂盛，可谓莺飞草长，让我感叹世象生机盎然，让我懂得珍惜生命&hllip;&hllip;而就在这个时候，母亲带着我的儿子，从院子深处缓缓走来。母亲瘦小，单薄，佝偻着身躯；儿子天真，欢快，懂事地牵着他的外婆&hllip;&hllip;我的鼻子突然酸了起来，眼前的一老一小，像一个生命的寓言，给我带来更多的感悟&hllip;&h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