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斋姑娘和油茶(外二章)
http://www.www.pjchep.com    日期: 2015年04月29日     365bet娱乐场官网

木祥

我始终觉得,永胜油茶属于中国茶文化中较为特殊的现象,因为它产生在边疆,所以没有人过多地谈到它。但不管怎么说,喝油茶成了丽江永胜人的一种习惯,一种生活方式。同时,永胜油茶是我多次提到的话题,说到我的家乡,我没有办法不说到这个看似平常而让人刻骨铭心的东西。而且,作为一个三川人,我十分在意他们喝油茶的过程。
    可能有人相信我写的丽江修女,但他们却不太相信这里的人会把油茶作为生命的一部分。这里有一个真实的故事,永胜有一个大学生,前年到美国去留学。大学生是一个十孝顺的儿子,到美国才一年,就带他的母亲到美国居住。这位老太太坐飞机到地球的那一边去,她什么都习惯,就是抱怨吃不到油茶,嚷着要回永胜来。后来,她的儿子硬是从永胜邮寄去一个茶罐,才留住了母亲。这不是胡编乱造,而是有人证物证可查。永胜人喝油茶是上了瘾的,从小喝到老,喝了一辈子,怎么能不上瘾呢?到了美国,许多美国人都到这位留学生家看老太太做油茶,饶有兴趣地向老太太问这问那。老太太一边做,一边比脚划手地作解释,外国人当然听不懂老太太的话,老太太一面做油茶,儿子在旁边一面用英语作一些解释和介绍。老太太对油茶的执着,永胜油茶的文化,让外国人感叹不己。
    有点奇怪,就是在丽江本地,在滇西北,油茶作为一种饮食,也会成为一个地方的象征物。丽江流行着一句俗话:丽江粑粑鹤庆酒,永胜油茶家家有。在丽江,一提到永胜,就会想起他们的油茶来。永胜的油茶,普及到了各家各户,每一个角落。
    永胜的油茶在这个斋姑娘的故乡最为风行,这似乎和三川人吃的风气有关。三川人很注重吃,他们可以穿得差点,睡得硬点,就是在吃上得讲究一些。民以食为天,三川人认为,人生一世,连吃都满足不了,那将是最为悲哀的事。他们对吃的态度十分明朗。
    永胜人喝油茶,这种习惯和贵州云山屯人相同。有一天,我在中央电视台上看到了一个纪录片,讲的就是云山屯人喝油茶的事。我惊奇的发现,贵州云山屯人也和三川人一样喜欢喝油茶,而且,做油茶的方式,和三川人如出一辙。贵州和云南相邻,但贵州的云山屯,和三川却相隔上千里,但这种奇妙的相同让我感慨不己。
    三川人做油茶比较特别,不用大锅,也不象藏族那样用油茶筒打。三川人做油茶,是用一个拳头大的小沙罐慢慢来做。小沙罐又叫油茶罐,是罐厂特制成的,口小,中间大,象个小葫芦。茶罐的上方有一个到茶水的小嘴,倒起茶来十分方便。做油茶的东西主要的有三种:大米一小把,茶叶一小撮,猪油一小砣。做油茶都是在家里的火塘边上做。做油茶时,客人和自家人,都坐在火塘边上。先在屋子里烧一个火塘,火燃了,在火底上扒上一些火炭,把小沙罐放在火炭上烘烤。待把沙罐里的水汽烘干,再把米和猪油放到沙罐里,慢慢地把米烤黄。米烤黄以后,再放上茶叶,稍微烘烤后再往沙罐里注水。注上水以后,要不停地用筷子搅拌茶叶和茶米,茶水就浓起来了。这样熬制出来的油茶,有茶味,有糊米味,清香可口。有时候,把麻子,花生樁细,放在茶罐里一起熬制,味道就更加醇厚。还可以在茶里充上少量白酒,俗称“充茶酒”。充茶酒是过去茶马古道上的马帮发明的,在路途中感冒了,喝充茶酒可以防治伤寒。在火塘边“撇油茶”,可谓三川人的油茶文化或火塘文化。
    油茶早己推而广之,在永胜全县流行。到现代文化发达的今天,永胜县的人依然保持了“撇油茶”的风俗习惯,他们一家人早晚要喝茶,来了客人更要“撇油茶”。小伙子到姑娘家“相”对象,姑娘家就要让姑娘到火塘边去撇油茶,一来说明自家的姑娘有涵养,有本事(做油茶需要技术,内行人一喝就知道,所以,三川的姑娘在找对象前先要学撇油茶),二来也让小伙子把姑娘看过仔细,日后定不翻悔。从古到今,我们走进三川人家里,都会看到好友亲朋坐在火塘边上,一边“撇油茶”,一边拉家常,那种“其乐融融”情境,没有油茶作为生活的“导具”,一种饮食文化的导具,是无论如何也营造不出来的。
    当然,斋姑娘也和油茶有着十分密切的联系。她们从小走进厨房要学习的,首先就是做油茶,她们知道,油茶要伴随她们的一生。对于她们来说,油茶不只是自己喝,而主要是做给父母和兄弟姐妹喝。而到了长大以后,一些姑娘学做油茶,也就由斋姑娘教。所以,斋姑娘更知道,没有油茶的日子就不是日子。你到了三川,斋姑娘会做一杯油茶端给你,在飘渺的香味当中,一种新鲜的话题将要展开。[]
                                 斋姑娘和“三川火煺”
    火煺渲染着三川的的风和雨,天和地,人和情。火煺对于三川的影响,可能还不只是我说的这些。三川火煺作为一个国际品牌,让一个与斋姑娘有关的话题频繁展开。而现在我还要说的是,一种在三川世代相传的食品,让一个大山包围的坝子,走到市场经济的前沿了。同时,火煺也作为一种饮食文化,包装着我们那些城堡一样的村庄。
    传说也蜂涌而至,火煺的香气,也流传在丽江的每一个角落。吃火煺,是丽江餐桌上少不了的一道菜,旅客,各国使节,政府要员,国家元首,都会品尝到来自三川的香气。听说,香港行政长官董建华到了丽江,也吃到了三川火煺。宴会散了,董夫人还意犹未尽,打听到了三川火煺的零售点,买了一些带走了。一种简单的事实或是猜想,都与三川火煺结上了姻缘,类似传说。
    我记得,一些电视台也在一些大小食店里拍摄人们吃三川火煺的镜头,他们不用夸张就可以看到人们对这种食品的青睐。而我作为一个三川人,却清楚的知道,三川火煺的味道,远不如三川人杀猪的过程,以及淹制火煺的那种认真态度。我亲眼目睹到的三川人杀猪、以及淹制火煺的过程,才是他们自己最独特的一面。有斋姑娘的人家,斋姑娘就理所当然的在杀猪和淹肉的过程中唱起了主角。
    关于杀猪的情景,我至今也还接触得到。每到冬天,老家打来电话,让回家去,我知道他们是叫回去和他们杀猪。在城里,肉是经常吃的,对于家里的一餐肉,已经没有多少吸引力了。但一年到头,家里人杀年猪了,不回去他们反而不高兴。其实,我也喜欢回去,这个季节,三川的太阳暖融融的。早晨有一点霜,覆盖在蚕豆叶片上,太阳一出就融化了,整个豆田里水灵灵的。天很蓝,也没有风,空气很干净,让人浑身自在。在这种气氛里生活,心里真舒服。
    而杀猪的过程也要在冬日的阳光下开始了。冬天成了杀猪的季节,上好的腊肉需要天然的冻库来帮忙完成,没有冬天,就不会有三川火煺存在的意义。我在这种阳光灿烂的时候,随时都听到猪的叫声,让人想起杀猪的情景。而我们说到的“斋姑娘”是不杀生的,但是她们也知道,养肥了的猪不能不杀。所以,在斋姑娘家里,杀猪就多了一套仪式。这个仪式是对来年的祈祷,是对猪的祝福。斋姑娘相信有来世,她们希望猪的来生不再是猪。所以,在杀猪的时候,斋姑娘希望她们喂养出来的猪有一个好的来世。这样,日子长了,三川人喜欢杀猪看日子,也可能有这一层意思。杀猪的日子,是请阴阳先生看过的,阴阳先生凭什么来决定杀猪的日子,这我们可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说属猪的日子不杀,反正也算是黄道吉子。所以,测好的杀猪这个日子是不能错过的。
    我后来还了解到,斋姑娘家里杀猪,往往选择在早晨天还不亮的时候就把猪杀翻了。这个时候,猪还看不见天日。斋姑娘早早地烧好了水,只等屠户的到来。屠户到了以后,杀猪的桌子就摆在堂屋前面。桌子有六尺多长,在桌子下面,还放着一个盆,叫做血盆。杀猪匠手里的工具是两把长刀,一根皮条。这根皮条是用来拉猪的,有一个扣子,猪越使劲,就越拉越紧。杀猪匠把猪从厩里拉出来,几个人帮忙拉尾巴,朝桌子上放,但头要对着堂屋。猪很笨,但力气也大,嘴里放声大叫,所以,只要它一上桌,就用皮条把它的嘴扎上,让它只用鼻子哼哼。
    斋姑娘最怕看见杀猪匠嘴里衔着的刀,一把两尺长的铁刀。所以,只有到了猪已经快落气了,全身都瘫痪了,斋姑娘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手里拿一叶纸钱。这纸钱是用两片篾夹起来的,象扇子。斋姑娘用它抹一抹猪脖子上的血,然后把纸钱晾干。这纸钱是要烧给猪神菩萨的,祈祷猪的来世,祈祷来年六畜兴旺。
    杀猪后的日子,斋姑娘也淹制火煺,其方法与任何地方都不相同,这也可能与斋姑娘有关。斋姑娘们淹制的火煺就与众不同。她们经过多年的实践,总结出一整套淹制火煺的经验。猪杀了,下火腿,然后用盐在大铁锅里或者是木缸里淹一个星期。淹够了时间,把火煺取出来,晾干后,粘上一层白棉纸,再用灶灰焐起来,焐一年半载才取出来吃。真可谓是制作精良,色鲜味美。吃过三川火腿的人都说,三川火煺,一点也不比宣威火腿逊色。最近几年,永胜县在三川建了“三川火煺厂”,产品打了出去,不久就被国家评为金奖。
    过去,三川人不喜欢把火腿轻易卖出去,因为做三川火煺的工艺太复杂了,所需的时间也太长,卖出去太不划算。三川的人家的火煺,主要是留在家里待客用,还有送亲朋好友。所以,三川火煺本地人吃的多,外地人一般吃不到。[]
                                斋姑娘和“糖水子”
    我的家乡人自己制作象蜜一样甜的饮料来装点生活,从小到现在,这种叫做“糖水子”的饮品,是我对家乡割不断的情缘。一种看似不起眼的土特产,永远地留在了灵魂深处。但据我所知,在云南,“糖水子”只有三川人才喝,是一种土了又土的地方饮品。而在家乡就不样,我生活在三川的那些年,不论走到哪里,都能喝上这种叫“糖水子”的饮品。到现在也还如此,因为我的妻子也是三川人,和我一样对糖水子有着独特的爱好,我们家每年都要做好几次“糖水子”喝。我家的糖水子做好以后,有时候还要请朋友到家里来品尝。这种方式,可以说是我们在用这种土特产品来回忆乡土的生活。
   “糖水子”再简单不过,它是大米,麦芽面和水在一起酿出的饮料。看上去象白洒,但没有酒的辣味,它的味道是纯甜的,还有一种麦芽味道。客观存在的味道是原始的,天然的,可以热喝,也可以冷喝。不知道为什么,凉喝的味道更加甘美。
    我所以先要渲染这种叫做“糖水子”的饮品,也是来自内心深处对斋姑娘们的敬意。我在家乡喝的糖水子,也大多数是斋姑娘的手艺做成的。一种饮品,一种普遍的风俗,不能不在斋姑娘心里打下深刻的铬印。也正是由于斋姑娘参与了“糖水子”的加工过程,糖水子才被成为一种常盛不衰的感情被固定下来了。
    所以,在我的家乡,喝糖水子不再是随心所俗,它需要季节和心情,它需要人们真情地到达和参予。所以,家乡人平时做糖水子喝的时候比较少,而是要到哪家有喜事,或者说是砌房造屋的时候,糖水子才是少不了的东西。往往是这种情况,村子里有人结婚,客人到了主人家,首先就有人端上一碗糖水子来,甜甜地喝了下去。有人家砌房造屋,在立房架柱的那天早晨,也是要先喝一碗糖水子。所以,这糖水子是村人集中的时候不可缺少的东西,它像是一种调合剂,调合着人们的心情。
    从糖水子的加工方法来看,糖水子也只是最简单的饮品,但它有着特殊的功能,能充饥,能清凉,能解暑。糖水子看似简单,但加工起来需要耐心和懂得火候,所以,做得好的糖水子,也只能是斋姑娘。我觉得,也只有斋姑娘做的糖水子,才是最正宗的,才是最卫生的。
    做糖水子,有一个复杂的过程,这个过程,远比喝糖水子重要。我先说过,做糖水子的原料,只需三种东西,一是麦芽,二是米饭,三是水。制作的时候,先把米饭蒸熟了,放在一边。然后,用盆子打半盆水,把麦芽面放在一个沙布口袋里,再到水里过滤,把麦芽液过滤出来。麦芽过滤好了以后,再把水汁倒在锅里,加上米饭,看其浓度,再添一些水,就可以点火制作了。火不能大,只要锅里能保持60度的温度就行,加火的时间,需要一个晚上,一晚上不能断火,但也不能让火燃烧了起来,温度过高糖水子也没有甜味。
    所以,做糖水子的晚上,斋姑娘整个晚上都不能睡个安稳觉。火大了不行,麦芽还没有充分发酵,做出来的糖水子是酸的。一般需要一夜,到了第二天早晨,可以先尝一下甜美程度,觉得合适了,再把糖水子烧开,就可以喝了。为了吃这么一次糖水子,斋姑娘可以不睡觉。她们在熬夜的时候,想到了来日多少人的甜蜜。
    但不管怎么说,斋大娘是不说累的,看到那些人说自己做的糖水子甜,心里就满足了。